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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短篇小说)

来源:市文联 作者:张梦晴 编辑:redcloud 2016-11-25 11:30:45

1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不愿意说话了,安可也安慰不了我。我们把这间屋子分为两部分,我不喜欢看电视,客厅有电视的地方属于安可;零乱的书房正如零乱的思绪,自然是我的王国。我坐在房间里发呆,客厅里的电视开着,能听到安可坐在沙发上打呼噜的声音。忽来的小雨淅淅地敲打着窗子,天气有些闷热。爱情的芬芳亦如昨日的玫瑰,已变得有些淡漠。日子就这般的平淡,安可的放纵始终让我保持一种精神的自由。

这样的夜晚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应该说什么都不想做。内心空空如亦,只是静静地听着断断续续的雨滴声,还有安可匀称的呼吸声。我想起路边那些淡紫色纷飞飘落的杨花,觉得有些孤独,然而又有些喜悦的感觉。我想,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理解我那委婉细腻的内心,包括我自己。我甚至不知道下一秒钟我的心思又将飘向哪里?安可不懂,但是我可以跟他平静地谈论生活的琐事。他单纯得就像一个孩子,从来不试图走入我的内心。

有一次天气很好,我和安可决定走路去北郊市场买些时鲜的蔬菜。这个时辰出门,安可自然要带我去吃些可口的早点。他带我走向一家新开张的店铺,他说这家店铺的饺子下得最好,一直想带我来品味一番,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我歉意地对安可笑笑,我知道我懒散的生活习惯一定打破了他许多美好的愿望。平日难得一起出来吃一顿早餐,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要去的。到了那里,发现人好多。安可走到店内,找了个空闲的座位,高兴地招呼我过去。把我安顿好了,他又招呼服务员来两碗饺子。等了好久,饺子才端过来。一吃,果然不错。皮薄,有弹性;陷多,配料充足。一边吃,安可一边兴致勃勃地跟我介绍着这条街上各个早餐店的特色。我惊讶,这条街道有几家店铺,哪家的生意好,哪家的生意不好,他们不好的原因是什么等,他都了如指掌,我高兴地听着安可谈论着这一切看似与我们毫无瓜蔼的事情,那种愉悦的心情不压于听人讲述金庸的传奇小说。

吃罢早餐,我们不紧不慢地向北郊走去。到了那里,发现从南郊到北郊买菜的人很多。安可告诉我,北郊的价格比南郊便宜,直接来这里卖菜的农户也多,因此,菜色一般比南郊的更加新色。最令我兴奋的是,北郊不光菜的品种丰富,其它廉价商品也多。每次到那里,我总要趁着热闹去逛逛,有时会买一大堆零散物件,其中包括一些廉价的衣服。只是一时的高兴,有些衣服买回去也不见得会穿。但是安可为我买的,一定是要穿的,那肯定是最合适的,穿在身上会有种温暖的感觉。

2那天,我看上了一条很特别的红色长裙。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款式会适合我,我只是喜欢它的personality(个性)。它突然揭发了我的想象,想象自己一旦穿上这样一条裙子会不会有种吉普赛女郎的洒脱。安可见我站在那里不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条裙子,走过去对那个正在嗑着瓜子的老板娘说,“请把它取下来好吗?”

老板娘先是惊喜地站起来,尔后又诧异地打量了一下安可,说:“那是女款。”

“知道。我想给她试一下。”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我。

老板娘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立马满心欢喜地走过去取了下来,又顺手拿了一件白色的女式上衣,说,“配上这件T恤,保你合意。”

我走过去拉着安可的手说,“不用了吧,我不想试。”

安可说,“还是试试吧。这套衣服我倒是觉得适合你。”

听安可这样说,有些不情愿地接过老板娘手里的衣服去了更衣室。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安可不在了。老板娘告诉我,“可能是看见了一个什么熟人,刚才见他往那头追去了。”

我穿着那套衣服想等安可回来作一番评价,等了好久也不见他的影子。尽管老板娘不停地说一些赞美的话,我却感到不安。不知道安可遇见了谁,让他追出去这么久。等了一会,我想把钱付了出去找他。这才发现,不喜欢带钱包的习惯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老板娘说,钱在丈夫身上,我想把衣服换了去找他,估计他是把我忘在这里了。老板娘却说,“男人嘛,不用太在意。你越在意,他就越让你不安;你若不在意,他倒是会像一只放飞的风筝,不管飞多远,他都愿意回到你的身边来。问题是,你得把线管好,线收好了,你就让风筝自由地飞好了。飞多高,这风筝也是你的。”

又等了一会,安可终于回来了,神色有些异样。只是默默地审视我一番,说了句,“哪天带你去新疆。”说着,把钱付了,向店外走去。

我跟在后面,问他遇见了谁。他回答,“俞惟天。”

“是那个突然去了内蒙古的俞惟天吗?”

“是的。”

“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他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牧羊姑娘早产死了。”

我忽然觉得有块很重的东西压在胸口上,有点说不出话来。一阵沉默后,我听到安可接着说,“他把那些羊群和马匹分给了他妻子的几个亲兄弟后,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重新回到了内地。他的父亲早些年得肝癌走了,要不是还有一个健在的母亲,我想这小子还不会回来。刚才你去试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他从店外的人群中走过,一眼就认出了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影子我都认得。追了几条街才追上,我们在一个小茶馆坐了会。好多年不见,以为会有很多话要说,谁知道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我有些郁郁地问,“他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啊,这是一个怪人,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会崩出一些什么奇怪的念头来。不过,他的母亲老了,我想,这次回来他应该不会再走了。”安可停下来,转过头来又上下打量了一会我的新装,微笑着对我一眨眼,说,“走吧,我可爱的姑娘。今天是周末,街上的行人好多。顺便我们去菜市场寻些好点的菜,刚才我约了俞怀天晚上来我们家喝一杯。”

我想,这大概就是安可最高的赞美了。于是高兴地一甩头发,说,“好主意。”

3五月的江南,大街小巷飘浮着栀子的芬芳。北郊市场内外到处能看到卖花的农夫、农妇。他们穿着朴实,脚边摆放着洁白、素雅的栀子,有的还没有开放,带着些许的青涩;有的半开半放,带着晶莹的露珠。我走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跟前,对安可说,“我们买些回去吧。没开的花蕾就用花瓶养着,开了的就用来做菜,今天不是有客人来吗?家里还有些莲子和银耳,不如就拿这花做一道栀子银耳莲子汤吧。”

安可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我,问,“能吃吗?”

我“哈哈”笑道,“怎么不能吃呢?据本草纲目记载,栀子本来就可以入药,江南许多地方都有吃栀子的习俗,你没有吃过,不等于就不能吃。再说,这也不是一道可以经常吃的菜肴,春荣秋瘁,一朵栀子的花期就那么四、五天,我们这里的气候虽然适合栀子的生长,但因为栀子过于素洁,反倒有些遭人忌讳。尽管栀子满身是宝,平常人家都不怎么栽栀子,一户农家种得几株就不错了,想吃也不是那么容易。”

安可说,“照你这样说,那我们就把这位老婆婆的花全都卖下吧,还要留些养在花瓶里,剩下的估计也就做碗汤了。再说,我们把好的选了,剩些残花败絮,老人家也不好卖。”

我莞尔一笑。“随你吧。好在这花也不是很贵,要不然你只能请俞怀天吃栀子宴了。”

从北郊回来已近中午,我和安可草草吃了午饭。饭后,安可坐在沙发里一幅疲倦的样子,我稍微收拾了一下餐桌,煮了杯暖茶给他端上。接着,又丁丁摸摸地整理起家务来。

安可问,“你忙什么呢?”

我说,“不是有客人来吗?家里乱七八糟的,别人还以为你是没有老婆的。”

安可一笑,“没老婆就没老婆吧,他又不是别人,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哪来那么多的客套。再说,怀天又不是一个讲究的人。”

我自顾自地忙着,也不再理他。一会,安可坐在那里睡着了。我想,他大概是累着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又转悠了那么久。整理完了,忽然想起那些栀子来,又去厨房从大大小小的袋子里把那些花找出来,坐在餐桌前一朵一朵地选着。选完后,又分别放在盆里,用清水浸泡了一会,轻轻洗去蒙在枝朵上的尘埃。然后寻来几根细绳,把那些还没有开的,或者是刚刚开的嫩枝儿用细绳扎成一个花把儿,插在两个彩色的陶罐里,这两个陶罐还是妹妹几年前去江西景德镇时亲手用泥胎做的。也不知道用来盛什么好,这次正好派上用场。两个罐子个子不高,也不是很大,但肚子鼓鼓的,表面还有些不规则的纹路,很是可爱。虽然不怎么精致,却有种粗而不俗的感觉。一个是紫色的,一个是绿色的,擦洗干净后,分别装上半罐水,把花把儿插在上面,顿时觉得芬芳四溢、蓬壁生辉。我把那个紫色的放在餐桌上,再把那个绿色的放在安可身边的茶几上。

一会儿,安可醒了。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那盆栀子说,“真香。”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针说,“哎呀,都这时候了,该做准备了。待会那家伙来了,肯定会跟小的时候一起偷喝他老爸的酒一样,摧命似地要我喝,那我什么都别想做了。”

我说,“活该。是你自己请来的。”

安可进了厨房,他做饭自然是少不了要我打下手的。虽然,我已经把许多的前期工作都做了,比如该洗的蔬菜我都洗了,该切的我也切了,就等他下锅了。可是,我若离开一会,他依然会在厨房里打转,“辣椒呢?”“白菜呢?” “大蒜呢?”……不停地叫。

最后,当我们开始研究怎么去做一道清香可口的栀子汤时,两人发生了分歧。安可觉得应该等莲子、银耳炖好后,再把栀子的花瓣直接放下去烫一会,起锅,这样才能保持它的香味。而我认为,应该把栀子花先用开水煮一下后,捞起来,再放汤里合适。这样一则可以减少一些沾在上面的有害物质,另外又能淡化它那浓郁的香味,吃起来更加有口感,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正当我们争得不可开交时,门“咚咚”地响了。安可看了看身上的围裙,对我说,“你赢了。你去开门。”

4从镜子前走过时,突然发现经过几个小时的忙碌后自己又恢复了一个黄脸婆子的模样。当时看上去还有些异国风情的裙子,现在看起来已有点皱不拉及的,仿佛像衣架上一件被遗忘了很久的裙裳。我赶紧拂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把嘴角往上翘了翘,希望这样能让刚才因为争执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变得柔和一点。门开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浓黑的眉毛下有一双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宽阔的背,灰色的衬衫。已经是初夏了,两只袖子直直地垂在手背上,右手提着一坛酒,坛口用红绸盖封口,坛肚上有红底黑字的“女儿红”几个字。尽管这个来自草原的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剽悍,我还是有点发愣,“这就是安可说的俞怀天吗?”

只见对方对我露出些许的微笑,犹豫着问,“请问,这是安可的家吗?”

我正要回答,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呵,怀天!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知道安可什么时候到了门口。俞怀天进了屋,把酒往桌上一放,说,“我今天来,什么都没带,知道你喜欢这个,就带了一坛过来。”

安可眼睛一亮,“好东西。知我者,莫过于怀天兄也!”

发现桌上没有酒杯,我赶紧去厨房拿杯子。等我过来,安可已经把酒倒在盛饭的碗里了。我嗔怪道,“这么大碗,怎么使得呢?”

安可笑道,“今天贵客迎门,又带来这等好东西,只有这大碗才能与这朴实的酒坛子相匹配,你拿两个这么小的杯子,怎能尽兴呢?”

俞怀天也爽朗地笑道,“贵客不贵,只是难得相逢,大碗就大碗吧。”

见他俩都如此,我只好把杯子收了回去。过来一瞧,发现安可在我的碗里也倒了点酒,我会意地一笑,默不做声地坐了下来。

三人都已坐定,安可端起桌上盛酒的碗盏,说,“人生如梦。‘少小离家老大回’,怀天兄您当年离家时,虽不算小,却也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如今回来,掐指已是十来年,也不算老,但已都成老大不小的人了。这第一碗酒,就为我们在这老大不小的年龄里相逢而干杯吧。”

俞怀天听安可说完这番话。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微笑,双手端起碗,对着我们轻轻一举,一仰脖子,一盏酒已下肚。

“好酒量!不愧是从草原上回来的汉子。”安可拍手称赞。

我赶紧为他们盛上第二盏酒,对安可说,“别光顾着说话,让怀天大哥多吃些菜。”又对俞怀天说,“也没什么好款待的,都是些家常菜,这些蔬菜也是本地的时兴菜,听说西北地区的蔬菜不是很多,安可特意做了这些,您就多吃点。”

俞怀天说,“我刚回来,老母亲就告诉我,说安可找了个贤淑的女子做媳妇。今日相见,果然如此。安可是一个不肯低眉于世俗的人,他兴许不能让一个女子过上安逸的生活,却能让一个聪慧的女子在平淡的日子里安逸地生活着,这第二盏,就敬您和安可吧。”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安可说,“惭愧。难为怀天大哥这么懂得我们,应该干了。”

安可高兴地端起碗来,说,“干了。”

大家刚把碗放下,安可一抺嘴,提起坛子又倒上一轮,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重逢,自然二不过三。来、来、来,这第三杯,就为我们这过去了的十多年光阴干杯吧。”

俞怀天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碗里的酒沉思片刻,说,“‘良时光景长虚掷,壮岁风情已暗销’。这杯酒,就献给我们生命中所有过往的青春岁月吧。”说着,把酒轻轻地洒向地面。

我和安可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也把酒倒在了地面。

5尔时,暮色沉沉。趁他俩在你来我往中长吁短叹时,我起身去厨房做起了安可未曾做完的栀子银耳莲子汤来。特意将前些日子和安可一起在市面上寻来的一个青花瓷的汤盆拿了出来,把汤倒上,汤里不光炖了银耳和莲子,还放了几颗红枣和栀子,然后再洒上少许几颗葱花,顿时,一盆色香味俱全的汤肴呈在了桌面。

将窗子打开,一轮明月悬在窗前。

来源:市文联

作者:张梦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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